灌東一中畢業(yè)四十年再回首寫了一篇畢業(yè)四十年的感懷。有同學私下里微信對我說很想再看一看這樣的文章。重溫一下當年。

四十年前的楊跳口有小學、初中、高中。一眼望去遍地都是孩子。不過那時候我們并不認為自己是孩子。甚至覺得自己挺牛的。

四十年前的楊跳口鐘聲、讀書聲、嬉笑聲、操場上軍訓的吶喊聲聲聲入耳；四十年前的楊跳口紅紅綠綠的標語、墻壁畫、黑板報、歷歷在目。

最熱鬧的地方是國營大商店：紅瓦苫蓋，青石到頂。玻璃柜臺里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商品。當家的是和和氣氣的陶經(jīng)理。

最高大輝煌的建筑是與大商店相隔不遠的大會堂，學校召開大會或者放電影什么的集體活動都在里邊。剛開始時還覺得挺新鮮的。時間不久這大會堂便門窗破損，再遇到放電影門口排隊，為了搶占一個好的觀看位置，便和同桌商議：一個搬板凳在門口排隊，另一個翻窗進去搶占有利地形。

最受歡迎的人是賣花生老蘇。一個六、七十歲的農(nóng)村老頭。冬天里穿著一件黑布破綿襖，蹲在一處背風向陽的地方，面前是兩筐炒熟的花生，一根油亮亮的竹片扁擔靠在身后的墻上。那時候物質(zhì)匱乏沒有什么零食可吃。因而老蘇的花生就極具誘惑。饞了就一角錢、兩角錢的買。實在沒有錢食堂的飯票、菜票也可以兌換，不過價格要略微高一些。買花生時跟徐興武學了一首被改了歌詞的文革流行歌曲：

東風萬里紅旗揚

花生香不香

剝一個花生嘗一嘗

給我秤二兩。

同學在一起有時候偶爾也會客氣一下：“吃了嗎”?

王玉紅當時說過：走讀生吃過飯一看就看出來了，嘴唇油亮亮的。住堂生看不出來，無論吃過還是沒吃過嘴唇都是干巴巴的。

食堂的豬肉大丸子賣五分錢一個。家庭條件好一點的人最多也就兩角錢買四個，差一點的就一角錢買兩個。

最受歡迎的食物應該是食堂偶爾炸的小油餅。一旦探知食堂今天供應小油餅，下課鈴一響來不及整理課桌飛一般奔向窗口排隊。結(jié)果還是遲了。有身高馬大的就想插隊。這位又偏偏不讓。一時間窗口擁擠，秩序混亂。以至于常常發(fā)生打架斗毆。

最不敢惹的人是卞小大兵。應該和我同年，智商有點問題。手里捏著一塊大磚頭惹毛了追你到家，找不到人就讓你門窗開花。

最害怕的事情是學校不發(fā)畢業(yè)證書：那時候誰都沒有上大學這個念頭。畢業(yè)了也就是以后散伙了。大家都沒有心思學習，人心思動。眼看自己的學生一天天難以管理。江祖華老師威脅說：對于表現(xiàn)不好、或者考試不及格同學，學校可以不發(fā)畢業(yè)證書。這一招還真有用。大家一下子收斂了不少。偶爾也會流露出對于拿不到畢業(yè)證書的擔憂。

時值四月，是麥黃杏成熟的季節(jié)。江老師的哥哥常常在自行車上放兩個大筐到我們學校去販賣杏子并不住地高聲叫賣：“黃杏啊”。

一聲聲抑揚頓挫、余音繚繞、韻味綿長。極富音樂性。

“黃杏啊——-’’一聲聲的叫賣怎么聽都像是安慰我們的話語：放心啊———

教室內(nèi)江老師信誓旦旦：你們拿不到畢業(yè)證書。教室外哥哥不失時機地從窗口飄來：放心啊——–

兄弟兩一唱一和。

最開心的運動是打乒乓球。全校的男生差不多都喜歡這項運動。一張乒乓球桌旁邊黑壓壓地排著打球的人。只好采取考試的辦法。第一球如果勝了擂主才有資格打球。如果輸了直接下去走人。比賽采取六分制或者十一分制。如果你贏了你就是新的擂主。

還會到學校的飯?zhí)脤⒊燥埖淖雷悠丛谝黄?，當中放兩塊磚頭上面壓一根蘆柴當著球網(wǎng)。打得不亦樂乎。常常因為看不清球到底是從蘆柴上邊過去，還是從蘆柴下面過去而爭得面紅耳赤，最后不歡而散。

學校放了一場《流浪者》的電影，第二天校園到處都在唱：

阿巴拉古，

嗚——–嗚——

阿巴拉古。

念高一的時候，農(nóng)場二十五連放電影，要動身，發(fā)現(xiàn)西北天際黑云上涌怕要下雨，正猶豫間王南明說了一句民諺：“一星管半夜”。意思就是天上只要有一顆星就能管住半夜不會下雨。抬起頭看見東南半邊天星光燦爛。何止是半夜。于是大家堅定了看電影的決心。誰知，回來的時候遭遇瓢潑大雨。每個人衣服濕透，凍得瑟瑟發(fā)抖?；氐剿奚?，換了衣服暖和過來之后，幾個人合力將王南明痛打一頓。

初二的時候看了南斯拉夫故事片《橋》，受其影響和王士春兩人以教室的門為靶子，練起了飛刀。被毛士龍老師罰款兩元。王士春罰款一元。

罰款，在今天來說是太平常不過的事。但在1978年的時光里能想到罰款，毛老師不得不說是具有超前性、革命性。

當時父母給我的生活費是每個月15元，這在當時的同學當中還算是比較高的標準。一斤糧票兌換一斤飯票要交一毛三分錢草火費，按照最高標準每月25斤的話（計劃經(jīng)濟時代非勞動力的城市居民最高供應糧食標準是每月25斤沒有糧票就從家里帶米來）要除去草火費3塊二毛五。剩下來的也就十一塊多錢，要買紙張、筆、本子、墨水等文具。還要毛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剩下來的是菜金還要擠出一點點買老蘇的花生。至今我還記得那兩張粉紅的紙幣從我口袋里掏出來在空中抖動的樣子。

曾經(jīng)以為我們會永遠年輕；曾經(jīng)以為青春是一場不散的盛宴；曾經(jīng)以為衰老離我們還很遙遠，不知不覺之間時光已經(jīng)消逝了四十年。四十年前發(fā)生的點點滴滴經(jīng)過時光的沉淀、發(fā)酵?，F(xiàn)在回憶起來倍感親切、溫情。

懷念青春，總會有一些傷感。我想不出該怎樣結(jié)束這篇文章，忽然想起席慕蓉的一首詩《青春》：

含著淚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就是一本太倉促的書。